數年前,有經濟學家對算法經濟學作出如下的評論:“這主要是哲學性的。”的確如此,經濟學與社會科學的認知革命,要求哲學界也要發生一場算法式的“認知革命”。這就是《算法哲學:一種統一哲學和社會哲學》一書日前得以問世的背景。
特定指令加工特定信息的結果是普遍的和恒定的。人類關于真理的信念實際上正是由此而產生的。但這不等于思維的結果、也是關于對象世界的知識是不變的或收斂的。指令與信息之間的組合爆炸將會導致知識的無窮擴張和發展,因而知識發展是大爆炸型態,而不是大收斂型態。
微觀思維活動的有限性要求大量的知識被暫時地假定為“真理”,以便于臨時計算投身于當下緊迫的問題之中。因此,即便我們明知有些知識是不完善的,也無妨它被廣泛傳播和反復使用;即便我們明知有些制度是不完善的,也無妨它被普遍實行;即便我們想要完善它,也只能逐步地進行。算力的有限性導致我們無力完全地修正整個知識體系。這就是說,知識的數量問題是一個核心的哲學問題,而不是像傳統上那樣,隨隨便便地假定知識可以濃縮為某種簡潔硬核的東西。知識的數量與多元性之間其實是可以劃等號。
在上述動態的條件下,某些知識可能收斂為某種相對穩定的型態,而另一些思維過程則可能間歇或持續地發散。我們可以設想存在著一個“所有指令加工所有信息”而產生的單一的、巨型的、無所不包的“人類知識總庫”,但任何時代的任何人都只能占據其中的一部分,并沿著一定的路線行進。算力限制和算法經濟保證了歷史是單向發展的,也是常變常新的。“存在”就這樣被解構了,哲學的大綜合于是發生了。柏拉圖的演繹、亞里士多德的歸納、赫拉克利特的動態性、笛卡爾的認識論、黑格爾的辯證法、分析哲學、大陸哲學、宗教哲學等等,現在都可以批判性地納入這個統一的“算法的體系”之中了。
最后再來說明一下,算法的體系為什么必然可以產生社會哲學。算法哲學意味著思想是一些微粒化的“東西”,它作為人與自然之間的“獨立第三方”,通過消耗資源,在時空環境中產生、存在、運動、變化、發展、互動或滅失。思想不與外物處于不同邏輯層次的“平行世界”中,而是與外物共存于同一個世界。色盲患者認識顏色的方式告訴我們,思想只需要作為一種具體物與外物之間進行交流和互動,即可產生知識及其差異,進而形成知識發展的過程。思想的這種具體性和獨立性正是人類社會作為文明演進過程中的一種獨特現象得以產生和發展的根源。首先,社會性的存在和社會現象主要是思想性的;其次,思想與物質是相互結合的。不借助信息技術所提供的精確的技術術語,哲學家們就無法有效地界定思想的具體性和實體性。
現在,社會存在作為思想性的存量開始產生和成長了。觀念、欲望、情感、愛好、文化、人際關系、制度、貨幣等沉淀為思想性的存量。有了思想性的存量,隨之而來的就是思想性的流量。例如,資產價格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當事人特定的主觀觀念的反映,但這并不意味著資產價格是胡亂確定的,隨意游走的,它只是對于特定的觀察者來說比較難以預測而已。任何特定的現實都是不完善的,因而可能存在著進一步思考和行動的余地。在完美理性的預設之下,個體進一步的、新的行動是沒有理由的。現在,現實與行動各自都有獨立的意義,而它們之間的往復循環又是沒有盡頭的。無論對于個人還是整個社會,都將如此。這意味著,“一般均衡”已經與“存在”一起消亡了。算法思維理論雖然受到了信息技術與人工智能的啟發,但是,在掌握了算法哲學的觀念與原理之后,信息技術與人工智能工程也有望從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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